驻京办主任

作者:王晓方

 自从上班需要坐车后,就备受公车广告的骚扰,我需要找一些烂书来抵御菜油私处沐浴露和那个一劲儿叫58同乘的傻老娘儿们。虽然我能将找烂书看的全部原因归咎于阅读环境,但我也要坦然面对自己的真心:是的,在这些烂书中我找到了阅读的快乐。我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个有品位的人,这不体现在我喜欢的东西被普遍认为没品,而在于我真心地认为一些东西很糟糕,但仍然热衷于它们。 

  对于这件事我很想理清楚,作为一个时常在内心深处闹革命的人,我反省过自己的一些行为,比如我曾热衷于一些有门槛的东西,并以此为炫耀;也曾装逼不成反装糙,摆出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样儿,诋毁一切。其实一个人的喜好与对象本身的好赖并没有必然的关系,简单说就是两个不是:不是好的才我喜欢,不是我喜欢的必须好。 

  我看了一些穿越和意淫网络小说,它们大多言辞粗糙,但有一种率性写就的爽利,虽然有些作者仍怀有著书寓世的小心肠,但总得来说没什么架子。偶尔也会有一些作者会摆出一副“我在记录大时代”的滑稽样儿,比如写东北黑社会的的那位爷,结果读起来就会有额外的乐趣,就像看蹩脚的小演员硬装作大影帝的派头。你看到谢霆锋被宣布拿金像奖影帝后那副衰样儿么?嗯,就是那么回事。 

  最近新开辟的两个烂书题材,是励志管理(奇怪这两个题材常在机场书店被放在一起)和官场小说,前者看了几册,基本上是不知所云,比如老罗的奋斗,诚恳个鬼,吹牛逼侃当年就着夜市里的冰啤酒行,写下来那都是些什么烂事,钻了“不是咱多牛,实在是同行衬托”的空子。后者就是这一本:驻京办主任。 

  丁能通的亦官亦商正是官家资本主义的典型代表,左手握着人民,右手捞着人民币。作者写得未必有多曲折,事实上,市面上稍靠点谱的落马官员深度报道都会更生动一些,但是他抓到了样板戏的精髓: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真实感稍逊,但这却恰如其缝地满足了小报读者的有限想象力。要知道,官场小说家对读者的就低不就高(不管是主观的或者客观的)正是我阅读的额外乐趣。 

  然而令我想要刷一笔的正是这种就低的写作态度,作者严重低估了小报读者与时俱进的想象力,其中一点甚至让我感到有些尴尬,那就是这本小说中也有一位纯情女大学生,是的,丁能通也有一位纯情的、处的、女的、大学生。我家里有本厚册子,里面都是土里长出来的信天游,县志办公室修的信天游内容不外乎两种,裆和党,比方其中有一首夸咱们游击队的信天游唱到:待到那打下榆林城,一人一个女学生。 

  我想起这么档子事,是因为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进了城的游击队干部们的审美力仍然未见丝毫提高,丁能通们接受的先进性教育,先进在了何处?仍将他们和怀抱打进榆林城哄抢女学生的游击队干部写成一球样:芝麻油,白菜心,甚也美不过女学生? 

  任何行业都不应该是停滞不前的,官场小说作家逐渐贫乏的创作力和小报读者的日益丰富的想象力的距离正在拉大,这足以引起官场小说作家们的警惕。